“母后，你怎么了母后……”
“母后你不要吓我……”
身穿白衣的太子有些削瘦，但眉眼仍旧俊秀，是个温润如玉的大公子，因为亲母病重在榻，太子李廷的势力在朝堂之中一落千丈。
没有其母的张家支持，储君之位摇摇欲坠，在如今神魔为战妖魔横行的天下里，他们身为皇室同样不能退缩。
李廷与边境魔兽作战耗时三年归来，原本慈祥和蔼的母后变成了一具还在“呼吸”的干尸。
每日的吃食，竟是婢女的心脏。
而那个疼爱他的母后，早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。
“殿下，不能在耽误了，越王已经准备逼宫了，我们的兵力不够！必须马上出宫了！”东宫的侍卫，李廷的亲信，除了母后，他最信任的人就是韩烨。
黑衫绣云鹤，腰间佩长剑，束冠散金光，作为李廷最信任的人，他的地位在地宫仅次于李廷。
李廷看着自己母后的面颊已经是憔悴万分了。
此时自己的处境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，越王李骁已经带兵包围皇宫，现在除了朱雀门，其他地方全部失手。
李骁妖趁乱逼宫做这天下的主人就要除掉李廷这颗眼中钉，可是李廷无心挽救自己太子的地位。
他明明走的时候母后还是好好的。
为什么——
韩烨看着双眸泛红的李廷，已经没有时间了，在耽误，李廷会非常危险。
“殿下！来不及了！”韩烨硬生生将已经脱力的李廷拽走。
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。
命没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。
——————
我也曾日夜乞求神明保佑我的母后，可如今我的母后变成了一个食人心的怪物，记不得我是谁，记不得我叫什么名字。
我也渴望神明带来和平。
但山河万里硝烟弥漫，想要和平就要去抛头颅洒热血。
我渴望那些在战火里骁勇善战的勇士，都能回家。
可是我领兵十万只归两千。
我这一生为大齐立过战功无数，被赞颂敬仰，父皇对我寄予厚望，我成了谦恭和煦的温润公子。
也成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太子殿下。
但我是凡人。
我的能力有限。
我曾经没能在魔兽的嘴下救走一个仅有八月大的孩子。
我也没能守住那满是妖魔肆虐的沙漠。
我从悬崖峭壁斩杀最后一只魔兽，带着两千四百二十一人，归于大齐皇宫。
等待我的不是嘉奖。
是责备和谩骂。
满朝文武说我野心之大，跟妖魔打成协议要祸害苍生。
母后重病，起死回生，却成了吃人心到怪物。
宫女太监们骂我是妖怪。
可我是凡人啊。
我只是一个凡人。
我不是神明。
我也信仰神明可我的神明在哪。
李廷绝望的靠在树旁，如果肯仔细听，在林子外全都是铁蹄踏疆土的声音，李廷似乎可以听到铺天盖地的谩骂声。
他缓缓抱着头颅，青丝垂落，袖子滑落至臂弯，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。
他以前是什么身份。
是太子啊。
这双以后拿玉玺的手，如今拿的最多的就是长剑，这双眼以后应该看大好河山的，却看遍了生死离别。
人们供奉信仰的女娲后人，在哪。
都是假的。
都是假的……
韩烨憔悴的脸上满是对他的担忧。
“殿下，您有……什么打算吗。”
李廷听到他的声音缓缓转过头，看着韩烨苍白的面容，就在李廷以为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，他还能看见韩烨。
李廷忽然笑了起来，他握住了韩烨留有一丝余温的手：“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。”
韩烨看着李廷眼里汇聚的雾气，心中一震，李廷处于在崩溃的边缘，已经经不住任何的打击了。
韩烨单膝跪地，带着漆黑护手的手沾染血腥，可是李廷没有半分嫌弃，握的很紧。
“属下不会，殿下永远是殿下，属下永远追随殿下。”
听了这番话，李廷的力度更大了一些，那赤红的双眼缓缓看向不远处的微光，一阵一阵的光芒亮起，李廷知道，那是那些修仙之人与妖魔抗衡产生的法力。
李廷看的史书记载。
这五百年前，世间最大的魔头“祸”破出封印，席卷人间的神力让大地满目疮痍，祸抓了金乌，灭仙门三百家，杀上仙界九重天，许妖魔肆虐放恶鬼横行。
是女娲后人出现，救出金乌，收集灵泉之丹的碎片恢复天地间的灵气。
那现在。
女娲后人在哪。
——————
祸缓缓睁开眼，嘴角上扬，就在这一刻，祸伸出手，白皙的指尖弥漫了诡异的蓝紫色烟雾。
陆子昂默默观察着一切，祸是在魔界待的实在无聊，才有兴趣去关心一位烦人。
信仰女娲后人只有死路一条。
信仰我吧。
我能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。
陆子昂察觉到祸要去人间，紧随其后。
祸微微偏了偏头，殷红的唇角上扬，深邃的凤目闪过一丝温柔，却又转瞬即逝，对陆子昂这种时而冷漠时而亲近的态度早就有些麻木了。
“你也要一起吗。”
听着祸动听的声音，陆子昂点了点头，朱红的双目无神，就当去透气了，继续待在魔界也实在没意思，不如去人间看看。
祸挥了挥手，身上精美的紫色长袍逐渐变成跟陆子昂一样的朱红长衫，眉眼仍旧精致，面容还是自己熟悉的精美绝伦。
头上鬼斧神工的紫金凌云冠消失，那极长的金钗也消失不见，散落在背后的墨发由金冠半束。
狭长的映着浓密的长睫。
不知道祸要耍什么把戏，像他这种不敬畏生命的神明，去人见估计又是找那些上一世许诺的倒霉鬼。
被祸标记的人，灵魂被魔兽吃去而不是被祸摧毁灵魂的人。
陆子昂百思不得其解，为什么会有得道高人喜欢祸，就因为那极美的皮相，一见倾心。
陆子昂想起第一次见到祸时的震惊。
明明是男儿身，却拥有其它美人都不及的上好皮囊。
传送阵开启的一刹那，陆子昂喉结滚动，人间处于黑夜，在山林之中感受清凉的夜风拂面。
祸俯下身，抚摸着陆子昂的面颊。
“你可以说话了。”
陆子昂愣了一下，那朱红褪去，乌黑的瞳孔衬着他白皙的肌肤，他试探性的发出声音，不敢置信的看向祸。
“只限在人间哦。”祸没有了那神纹点缀，没有狠戾和煞气在身，笑起来都带着一些温柔。
不是陆子昂的错觉。
着温柔是确确实实存在的。
二人对视一眼。
“主……人……”陆子昂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。
这个声音沙哑难听，也没在调上，陆子昂的泪水滑落面颊，掉在未枯萎的花草上。
“很抱歉让你认识那样糟糕的神明。”
祸轻笑了一声。
“只是这个人间，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好，我不应该，让你流干最后一滴血的……我好像，从来没有关心过你。”
祸指尖的温柔让陆子昂有些意外，为什么换了件衣裳，就像是把灵魂都换了。
陆子昂还不习惯说话，也没有想要跟祸拉近一些关系，只是用自己特别沙哑的声音道：“主人……来……人间……做什么……”
太久没有说话，他都要忘了自己该怎么开口了。
祸看了一眼山间的景色，抬头看了一眼苍穹，万千繁星是没有看到，只有一轮明月高挂。
“人间的星辰没有神界的好看，神界的星星会更亮一些。”
看着祸失神的模样，陆子昂也抬起头，望着那轮明月，温和的月光覆盖在二人身上。
“月明星稀而已……”
陆子昂的话让祸不由自主的挑起唇角。
“你本来属于人间，是我带走了你，我以为你会那些所谓的得道高人，看见我的第一眼，就说爱我，我在你身上耗费了太多精力，也没能得到你的忠诚，而陆昔年仅仅是黏在薛悯身边，就得到了薛悯的全部真心，想来还真是不甘心，会败给陆昔年。”
祸难得语气平淡的说完这么多话。
陆子昂脸上没有半分波澜，只是轻声道：“陆昔年有薛悯，您有我，与陆昔年为敌是您想看到的，已经看过了。”
“你真冷漠。”祸的眼神沾染伤感。
“但我并不冷血。”陆子昂的灵魂和骨骼都是祸留下的烙印，陆昔年要救陆子昂，可不就是痴人说梦。
“你来人间最想做什么。”
祸看着陆子昂的眉眼，自己从来没有见到他笑过，那个拥有他一魂一魄的薛悯就笑的怡然自得，为什么他不愿意笑一笑。
“回家。”
“什么是家。”
祸不懂也不理解，他不懂人的情感，他觉得爱情就好像沧溟这样，历经沧海桑田，还是爱一个嫣曦。
万年不变。
只认嫣曦。
但是那么多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在下一世就忘了他是谁。
神明和人是不一样的。
“家……是温暖的地方，有最亲的人在身边……我很久没有家可以回了……我也说不上来有家是感觉。”
陆子昂的话让祸一愣。
我很久没有家可以回了。
“我可以是你最亲的人吗。”
祸的话很少带着试探性，陆子昂淡淡道：“如果你想的话。”
听了陆子昂的话，祸忽然笑了起来：“那我带你回家。”
“好啊。”
祸握住了陆子昂的手，半束的墨发垂落在脸侧。
“家的话……我能去看看更好的家吗，我想给你一个最好的家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
如果你消失的话。
我也会跟着消失。
但那样的话，他就可以回家了。
有我没我根本没那么重要了。
陆子昂对人间还是有些陌生，他会尽量躲避跟人的对视，他看过自己那双朱红的双眼，他觉得厌恶，他以为所有人都不会喜欢。
所以人看着那朱红无神的双眼时都是畏惧和胆怯。
祸还是牵着他的手，人间不是祸第一次来，有些地方已经熟悉了，陆子昂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。
“以前我也是有家的，因为有个魔头解了封印，妖魔肆虐，我的家也被毁了。”
陆子昂说的云淡风轻，祸的脚步和身形都跟着一顿，望着陆子昂的眉眼轻声道：“我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你不会在意蝼蚁，因为他们连呼救的声音都渺小到听不见，我也知道你不会理解我的情感，所以我允许你践踏关于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灵魂，但你无法阻止，我永远有一魂一魄，为了别的神明向死而生。”
这是祸第一次听到陆子昂说这么多的话，只是祸今日的隐忍已经高出平时很多了。
“那就给陆昔年一魂一魄，我很大方的，毕竟你是我的魔徒，陆子昂，薛悯是薛悯，陆子昂是陆子昂。”
陆子昂缓缓看向祸，以为祸会震怒，只是祸没有，祸平淡的眼神让陆子昂觉得陌生，这真的是他那不可一世的神吗。
“我在人间的时候，喝过酒，品过茶，吃过人间的食物，但很遗憾，这些都是我孤身一人做的，你愿不愿意陪我。”
祸的凤目看过来，陆子昂愣了一会，反握住他的手，尽量让声音变的温柔谢。
“荣幸之至。”
二人相视一笑。
人间形形色色的人，他们有妻子，有家人。
“这个人间，如果有你陪在我身边的话，那你说的那些，不管有没有，存没存在，也就没那么重要了。”
这句话让陆子昂对祸有了改观，要知道祸从未如此。
——————
神明来到人间。
沉浸在自己的世界。
忘了自己将烈狱和灾难送给人间。
这个人间——
陆子昂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，看着那些无力缩在墙角的凡人，跟自己所想象的人间，是天壤之别。
在这里没有什么美景鸿城，也没有什么安稳。
骨瘦嶙峋的人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，只是哀求道：“求二位公子……赏点吃的吧……”
陆子昂瞳孔一缩，怎么会这样，明明没有感受到魔兽和大妖，这些人……是赶上瘟疫了？还是别的什么……
祸挑起唇角，柔着声音对他们道：“吃了永生草就不会死了。”
一听永生草三个字，那些人都愣住了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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